内心的猪

在巴布亚新几内亚 Southern Highland 行省的 Kaluli 族群,当地灵媒的两个主要职责,是:

  • 给人治病
  • 和找寻村民丢失的猪

这两件事有什么关联呢?在当地文化里,一个人之所以生病,是因为他内心的猪,走失了……

Séances maybe called for a variety of reasons, including entertainment, but most commonly are called to cure illness and to find lost pigs. One of the principlec ausesof illness, from the Kaluli point of view, is that a person’s invisible wild pig (or cassowary) aspect may be trapped or injured by hunters of the spirit world, resulting in pain and disability for the visible person. If the animal is taken from the trap and eaten by the spirits before it can be rescued, the person will die. An even more serious cause of illness (which may or may not be involved with the trapping of the wild pig aspect) results from an invisible attack on the victim’s body by a witch…

Schieffelin, E.L., 1985. Performance and the cultural construction of reality. American Ethnologist12(4), pp.707-724.

以 Kaluli 人的观点,导致疾病的主要原因之一,是一个人的不可见的野猪(或食伙计)可能被魂灵世界中的猎人困住或伤害,从而导致人可见的疼痛和残障。如果落入陷阱的动物,在被及时救出之前,被魂灵们捕获并吃掉,那么这个人将会死去。更严重的一种导致疾病的原因,是受害者的身体,被巫师进行不可见的攻击……

美国的西藏难民文化

Yeh, E.T., 2007. Exile meets homeland: politics, performance, and authenticity in the Tibetan diaspora. Environment and Planning D: Society and space25(4), pp.648-667.

在美国的西藏难民,大体上有三批人

  1. 1959 年和达赖一起流亡到印度的藏民,和之后在南亚出生的流亡者。
  2. 八十年代开始从西藏逃到印度和尼泊尔的藏人,和第一种人一起,陆续获取绿卡到达美国。
  3. 从中国大陆的藏区直接逃到美国的人。

第三种人的受教育程度更高,也更为城市化,以至于他们的生活方式,被认为更接近于「中国人」,而不是传统的藏人。而第一种人的生活方式,多少受到了印度风格的影响。三种人都认为自己继承了正统的西藏文化,然后互相吐槽。

大陆藏民:你们那么多年都没在藏区待着,才不正宗呢。
印度藏民:你们那么多年被汉文化扭曲着,才不正宗呢。

2002 年,一次在湾区的西藏节日活动中,来自拉萨的歌舞团,表演了节目。虽然不是「北京的金山上」那么夸张的歌词,但也是我们熟悉的春晚西藏 style。

从大陆去美国的西藏人,看的很开心:这是我最高兴的一天!终于看到了熟悉的西藏文化。好像又回到了罗布林卡(拉萨版的颐和园,经常办联欢会的地方)……

老一辈西藏流亡者的后代:这是神马鬼东西……我受够了!我们去看印度电影吧~~

白人 lesbian 在印度

Seizer, S. (1995). Paradoxes of visibility in the field: Rites of queer passage in anthropology. Public Culture, 8(1), 73-100.

大约是 1994 年,Susan Seizer 在印度 Maduri 研究泰米尔社区的舞台表演。这篇文章和她的项目没太大关系,而是讲述了作为美国女同性恋的 Susan 和她的女友 Kate 在印度的一些奇特经历。

Maduri 是印度南部的一个小城,或者说是一个大点的村子。Susan 和一个表演者家庭(妻子是演员,丈夫是乐手,两个青春期的女儿)合住在一套小单元房里。条件很差,饮水要自己挑,虽然 Susan 和他们各付了一间房的房租,然而每天晚上,按照印度的习俗,是按照性别分房睡的。于是 Susan 和三个女人睡一间,一个男人独自睡一间,房门都开着,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女人们睡觉时也永远穿着衣服,四个女人睡的很挤,肢体接触,鼻子埋到旁边人的头发里,没有人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对,当地人一生就是这样度过。

在印度,女性之间的亲密,无论是物理接触还是情感依赖,是一种被社会所接受乃至赞赏的行为。女人们永远紧挨在一起,互相试衣服,不时地亲密接触。拒绝这种亲密的人,反而会被认为势利或者刻薄。但这样的亲密行为完全和同性恋无关,当地文化中没有女同性恋的概念。泰米尔语里无法表达 lesbian 这个词,却专门有一个词(tōl̲i)用来描述女性的亲密同性伴侣。这一度让 Susan 很困扰,一方面,这种女性之间的接触,对一个美国 lesbian 来说,感觉更像是性接触;另一方面,这种女性之间的亲密情感对 Susan 来说也很舒适,然而这种模式下待久了,确实会感觉被这种情感压抑了自己其它欲望……

Kate 从美国来陪 Susan,然而她在 Maduri 待了很短时间就受不了了,跑到几百公里外的大城市 Madras(钦奈)住着。Kate 不是做人类学的,让她无法忍受的不光是恶劣环境、和当地女人们没有隐私地睡在一起,也包括当地文化中这种女性之间的亲近。——然而 Susan 和 Kate 被当地人认为是非常亲密的 tōl̲i 从而认为她们心地善良(反正当地人不知道什么是 lesbian,她们又没隐私空间去做什么更进一步的……)。Kate 更乐于维持自己原本的文化习惯,以一种支配的视角去看待当地文化。她在 Madras 参加各种学术政治讨论,女权和 LGBT 集会,每周大使馆的活动。后来 Kate 在 Madras 的高尚社区,找到了一份替人看家(housesitting)的工作,于是 Susan 决定来和 Kate 在高尚小屋里一起住三个月。

小屋的原主人是一对夫妇,有 7 个仆人,即使主人走了,仆人也会来定期打扫。所以 Kate 发现大家似乎对 housesitting 这份工作的理解并不一样,她们其实不用做清洁,不用剪草坪,只是在主人离开期间,占着这个用来和仆人们沟通的上层阶级的位子。于是她们更开心了。Kate 把 Susan 接到小屋,二人在楼上卧室里脱了衣服(终于能脱衣服了!)拥吻(终于有隐私了!),然后,突然,卧室的门被女仆推开。

一片尖叫声后, lesbian 们穿好衣服,来到楼下。女仆用当地俚语凶狠地责备她们:

「我要刷楼上地板了!你们在房间做什么?为什么我按门铃你们不开门?」
「那个门铃声小的就像鸟叫一样……你不是下午才来么?」
「我每天来两次,早上七点,和下午。」
「没必要啊……」
「不,有必要。」

女仆叫 Angela,是基督徒,那种在印度典型的,通过信教来摆脱自己低等种姓的基督徒。于是 Angela 每天早上七点出现,把她们轰起床,把已经很干净的房间清洁一遍,然后洗自家带的衣服。女同们又一次失去了隐私,被搞的神经衰弱,成天把鸟叫幻听成门铃。她们试图和 Angela 改善关系,但每次尝试沟通都不欢而散。Angela 对她们的这种粗暴态度,其实作为仆人来说,非常少见,但 Angela 又对原房东非常恭敬和推崇。想必是虽然雇了7个仆人但崇尚平权的房东让仆人们有了更多表述的自由,以及房东的社交圈让仆人不再对外国人觉得新鲜,把她们视为占用了主人空间来乱搞的恶劣白人……

最终 lesbian 们忍无可忍,请了个调解人:原房东值得信任的密友,一个崇尚女权的婆罗门家庭主妇(和双方都有共同点了)。婆罗门主妇向 Angela 解释外国人需要隐私,不想这么早起床。最终大家向女佣完整地解释了一遍女同性恋文化,这在西方很正常,我们理解这会被基督徒厌恶,但请不要在我们做爱的时候砸门进来ok?

然而,经过调解人的沟通,Kate 和 Susan 发现,Angela 对 lesbian 神马的完全没概念,她关注的是更重要的事情:你们两个外国人,把楼上房间的门都关了,一起在房间里待几个小时,你们一定是在——

铸 假 币 !!!

。。。。。。

是啊,在当地人的眼里,所谓卧室里的隐私,其实和财富的关联,远远大于什么性癖、人权……白人来印度就是一个增加自己财富的过程,白人之间的每一次甜蜜接触,都会让他们变得富有。Angela 推开卧室门看到的,不是亲密性爱,而是由个人经验和主观意识构成的散漫网络。Susan 最后甚至有点感动,在女性身份和价值很难在脱离男性的环境中被评估的今天,只有 Angela 认为她们是单纯做什么重要的事情,把 lesbian 在彼此身体中寻觅的东西,翻译成了一种像货币一样直观的价值。女性的身体成为了压铸 lesbian 自身意义、转换自身价值的资本机器。某种意义上讲,铸钱,难道不正是对我们晚期资本主义 lesbian 的很好的隐喻么?

马达加斯加的法语

在马达加斯加,当官僚机构的工作人员想要强横地发布命令时,通常都是用法语。而马达加斯加本地语被认为是更适合于审议、解释、和用来在制定政策时用来讨论而达成共识的语言。David Graeber 和当地的一名官员,一直用马达加斯加语交谈,官员甚至不知道他懂法语。一次 David 路过官员的办公室,正好所有人都打算提早下班溜回家。

「办公室关门了,」官员用法语说,「有事的话,明早 8 点再来。」

David 假装困惑,用马达加斯加语声称他不懂法语。官员看上去完全不知道怎么把这句话翻译成本地语,而只是用法语一遍又一遍的重复这句话。其他人后来证实了 David 的怀疑:如果切换到马达加斯加语,那么官员觉得自己必须要解释为什么办公室在这个时间提早关门。法语在马达加斯加被称为「指挥语言」,用法语说的命令不需要进行解释、审议和最终同意,因为它们归根结底是以暴力威胁为前提的。

Graeber, D. (2012). Dead zones of the imagination: On violence, bureaucracy, and interpretive labor: The Malinowski Memorial Lecture, 2006. HAU: Journal of Ethnographic Theory, 2(2), 105–128.

日文中的「旅行」

日本京都的市政厅,考虑对京都的上千个寺庙的门票征收某种旅游税;当地的佛教协会反对说,来寺庙的游客并不是游客,应该算作朝圣者从而免税。双方辩论了很多年。Nelson Graburn 认为:

1、日本的神道教(Shinto)和佛教(Buddhism),并不是二选一的关系。可以说所有日本人都是神道教徒,其中大部分是佛教徒。

2、日语中关于「旅行」的概念,分为很多种。市政厅和佛教协会对于寺庙参观者属于哪种旅行者,存在着分歧。

旅行 ryoko:任何种类的旅行;
旅 tabi:有目的的旅行;
観光 kanko / 見物 kenbutsu:游览(sightseeing);
遍路 henro / 巡礼 junrei:具有特定宗教内涵的旅行;
参り(詣り) mairi:参观宗教场所,但不一定是为了宗教目的
……

问了一下朋友,添加了这几个词的相关日文汉字。「遍路」是有固定线路的宗教旅行,只有几条著名路线,可以称为遍路(譬如四国遍路),必须是徒步。而「巡礼」则可以开车,日本人去美国西海岸看一系列基督教传教地,也可以叫「巡礼」(但这种参观者本身未必是教徒的旅行,更像是 Graburn 描述的 mairi……)

然而日文里对于麦加朝圣,和西班牙朝圣之路(Camino de Santiago)的描述,用的都是「巡礼」。所以「遍路」似乎只是和日本佛教有关的专属名词。

3、所有日本的朝圣行为,都包含着旅游的特点(和麦加那种相比……),无法在当地文化中把旅行者和朝圣者简单剥离。

Graburn, N. H. (2004). Secular ritual: A general theory of tourism. Tourists and tourism: A reader, 23-34.
Bielo, J. S. (2015). Anthropology of religion: The basics. Routledge.

非洲的人工降雨

十九世纪的南非,英国殖民者试图把当地的茨瓦纳人(Tswana),从非洲本土宗教,转换到基督教(新教,卫理会Methodist)。当时的传教士在衡量KPI的时候,不仅仅衡量有多少人皈依基督教,也有意识地关注他们是否成功地影响了当地人的生活方式。在这一方面他们确实产生的很大影响,也发生了很多有趣的事情。Comaroff 夫妇研究指出,茨瓦纳人当地的欧洲人都或多或少地把对方提供的信息,通过自己原本的思维方式予以吸收,并以此略微改变的原本的宗教习俗。

在南非,求雨在当地是一个很重要的生存问题。欧洲人带来了新的人工降雨科技。毫无疑问,他们认为非洲人原本的求雨仪式是一种迷信,说这种事情应该用我们的高科技来解决。但卫理会又需要在传教时,向当地人宣扬,雨最终掌握在上帝手中。茨瓦那人从这种含糊不清的逻辑中得出结论,欧洲人的「科学」仪器,和非洲人求雨仪式中的装备,并没什么两样,仪器通过欧洲人的神在起作用。

茨瓦纳人的降雨仪式是指向道德的,它要求社会处于一种正直清爽的道德状态。求雨者主要的任务,是要消除那些可能会阻止天堂降雨的社会污染。于是,当后来欧洲人嘲笑他们降雨失败时,他们完全有理由认为欧洲人就是那些不道德的社会污染;为了对抗这一观点,欧洲人开始在自己教堂的日历里加入定期的人工降雨服务……

Comaroff, J., & Comaroff, J. L. (1991). Christianity, Colonialism, and Consciousness in South Africa.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

社交压力

在 Homayun Sidky 关于尼泊尔萨满的研究中,当地萨满(jhãkri)的精神使命,是为了治疗和缓解人们在日常人际交往中,产生的危机感、焦虑和压力,这些社交压力往往被归因于愤怒的神性,或者巫师以及邪灵的恶意……(啊,好希望是真的)。他们有一套故老相传的相关的神圣知识和理论基础,以及15-20小时的驱魔仪式。

萨满们展示自己超凡力量的壮举,包括:舔烧红的铁棒、吃烧焦的灯芯、从烧红的煤上踩过(这些在其它地区的萨满中也很常见,譬如希腊的 Anastenaria)、以及,大量喝酒而不受影响(without ill effects)……

Sidky, H. (2009). A Shaman’s Cure: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Altered States of Consciousness and Shamanic Healing 1. Anthropology of Consciousness, 20(2), 171-197.
Bielo, J. S. (2015). Anthropology of religion: The basics. Routledge.

找猪的歌

Schieffelin, E. L. (1985). Performance and the Cultural Construction of Reality. American Ethnologist, 12(4), 707–724.

文章前面一部分讲的很艰深,讨论以意义为中心分析意识的方法是否有效,一些仪式的预设流程过于死板,强调在语义学的意义上传输信息,从而使得仪式本身变的冗余,失去了在交流的过程中发挥其功效的机会。所以关于仪式的意义,要从那些非预设的部分中找寻,强调是表演(performance)本身构造了让参与者体现其意义的平台,使意义得以在社会事件中存在。(大概是这个意思吧……)

然后我怀着一颗已经被绕晕了的景仰之心,去看他接下来要分析的,巴布亚新几内亚 Kaluli 民族的降神仪式。讲这个仪式的作用,除了能治病,还能用来找丢失的猪……………(此刻我的内心是崩溃的)

好吧,猪很重要的。Kaluli 人民相信灵界的存在,认为每个人在灵界都有一只和自己对应的,看不见的猪……生病,在他们的理解中,就是病人的那只看不见的猪(有的部落说是火鸡)走失了,落到了灵界猎人的陷阱里,或者受了伤害。所以治病,就是通过仪式,让能够沟通灵界的人(灵媒,medium),去灵界那边看看猪怎么样了,要是能把猪完好地找回来,病人就会痊愈。

同时还有另一个更恐怖的版本,灵界的巫师(sei)会袭击病人在灵界对应的躯体(不是猪,我也不知道他们怎么在灵界又有人又有猪的…),把躯体的一部分肢解带走,带走的部位就是生病的部位。Sei 存在于每个人心中邪恶的一面,如果带走的部位是心脏,那么现实中的人就会死去。

然而灵界是很迷人的。各种不同的灵共存在一个看不见的世界,有些是现实中死去的人,有些是野生的灵。有些灵占据森林的一小块地方,不再移动,森林中的风声、鸟鸣、椰子落下,都被看作是灵存在的痕迹。野生灵有男有女,有各种不同的性格,有的含蓄羞赧,有的臭不要脸和男人们开黄腔(仪式中通常只有男人和灵媒互动,女人坐的稍远围观),有的是被取笑的小丑,有的暴躁易怒,大家说话都让着他,生气起来会把观众吼的屁滚尿流,仪式也就进行不下去了。有时候巫师突然在窗外出现,大家被吓的鸦雀无声,悄悄溜走,进入灵界的灵媒,也被巫师堵在灵界那边回不来,在现实中瘫痪了20分钟才找到机会溜回身体。——所有这些设定,都是在一次次的仪式中,在灵媒和观众的交互中,脑补完成的。灵媒并没有规定仪式中必须做什么,会发生什么,他去找猪了……一个个灵沿着打开的通道飘出来,附在灵媒上面,和观众们亲切交谈。

仪式开始了。灵媒在观众的环绕中躺下来,发出嘶嘶的呼吸声,表示自己的灵魂已经离去。然后发出鸟叫的声音,预示着最初的灵的到来。灵们一个接一个地来,唱着各自的歌,歌中不时说出森林中的某些地名,像鸟儿飞过这些地方。观众们也一起吟唱,调子中满是乡愁,双方在应和中猜测着到来的灵的身份。有的灵有着属于自己的固定唱腔,他们甚至专属于某个特定的灵媒,灵媒去世后,同样的灵再也没有在其它灵媒的仪式上出现过。有的观众会通过对地点的描述,渐渐确定灵的身份,「这是我姑妈!她以前就爱在那条路上晃」,于是他们开始哭泣。如果不是他们认识的灵,他们会予以喝彩。歌声中灵们一直维持着一种含糊的态度,不表明自己的身份。很多时候灵的身份不是仪式预先指定的,而是和观众的模糊互动中渐渐确定下来的。是哭泣,还是喝彩,只有在歌曲结束的一刻才知。

歌曲的间隙中,大家开始和灵聊天。话题由一两个人主导,他们不是预先安排的托儿,只是比较熟悉灵媒的风格。他们和亲人的灵沟通近况,怀念过往;或是和其它灵聊闲天、取笑、撩灵妹子……甚至询问某些疑似巫师的灵「话说上个月病死的那谁谁是不是你干掉的啊?」新的歌曲开始后,原来的灵也不会走,歌曲结束后继续聊,甚至灵和灵之间也互相聊。渐渐地,去找猪(或者找火鸡、巫师)的灵回来汇报情况,通常答案都很含糊,「我看到一头猪在什么样的地方,但也不确定是不是病人的那只」。如果病人看起来就基本没救了,灵媒也会根据病人的状况,表示寻找失败。

然后他们玩嗨了,也把仪式用来找现实中丢失的猪……这个就更扯了,灵媒从来不指明具体的地点,只是含糊描述某个环境,让丢猪的人根据自己对周边环境的认知,自行想象。「啊,我冥冥之中看见你的猪了,但那个地方我不认识哈,在山沟里旁边有条小溪。」「啊,那一定是我砍柴路上那条沟,我去看看哈。」去找,有时能找到(反正猪跑不了多远…),很开心;有时找不到,不爽,但也就这样子了……

然而观众也不是能够随便忽悠的。仪式中,他们每时每刻,都在质疑表演的真实性,如果他们并没有从表演中,感受到灵界的氛围,他们会直接喝斥灵媒为骗子,然后愤怒地离场。所以灵媒带节奏的功力很!重!要!他们要掌握30多种不同的歌,发出20多种不同声调以区分不同的灵。灵媒们要练习唱歌的技巧,掌握唱歌或聊天的节奏,努力使观众的情绪,始终萦绕在淡淡的乡愁中。每个灵媒带节奏的风格和策略都不一样,有的一开始就自己各种嗨,把气氛炒起来,但歌曲和歌曲衔接的时候,很容易让观众脱离气氛;有的先花很多时间,让观众一点点自我设定怀念或沟通的对象,最终长时间沉浸于其间。

然而观众们质疑的,从来不是灵界本身的真实性,而是这个灵媒表演,能不能有效地把他们引入灵的世界。而灵媒们……似乎也不认为自己是在骗人。灵媒们在现实中的生活,并没有什么身份或性格上明显相同的特征。灵媒们对灵界的解释,系统化且细节化,但不同灵媒的解释其实并不相同,他们也从来没有相互沟通,以求达成一个一致的、更方便忽悠的版本。日常生活中的群众们,也一致公认灵媒对灵界的解释是最权威的,因为他们真的去过那儿。

至于这个仪式到底能不能真的治病,谁也不清楚。不像有些文化的降神仪式,可以通过给病人造成心理安慰来促进他自愈;Kaluli 的仪式中,病人根本就不在场。所以基本上就是大家找个机会乐呵乐呵,顺便进行一下灵界与我们同在的思想教育……